文/李晚照

每个人都在光阴里历练，留下一段繁华过往，或许有遗憾，或许有辉煌，或许有轻狂，或许有沉淀，终究都是生命的熔炼和开合，绽放过，便是最适合自己风景。——题记。

我想，我应该是位心性纯良的人，却不知道何时，心中起了严重的贪念，终日里想着寻花问柳，探秘芳踪。在春天，在夏日，在每一个花开的季节。

(资料图片)

花开的时节容易惹相思，我想，我是病了，或是痴了，面对面地思念每一份花容。

这座泉水之城，不知道何时，成了一座花城，让我终日里魂不守舍。

每一朵早花破蕊，每一季锦绣灿烂，都让我心旌摇荡，不能自持。

我的思绪和灵魂被季风撩拨着，狂野地奔走，目光放肆地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游弋，希望对每一份春芳、夏花都雨露均沾。

弱水三千，我无法只取一瓢饮。

我像一位有些癫痴的画者或者作曲者，面对着大地的艺术而思绪狂飙，我觉得我会因为每一个花季甚至每一种花而成为一位伟大的艺术家。

我又像一个纯真贪婪的孩童，面对缤纷甜美糖果和玩具城堡，惊喜失措，而又因为不能全都收入囊中而懊恼甚至嚎啕。

花香如河流，我一头跌进去，忘了如何从容地游泳，忘情得有些狼狈。

花香亦如缎，我千万遍地轻抚，想挑一种花色裁一段风姿，做成美丽衣裳，一层一层地裹在身上，让它们挨着我的肌肤，渗透我的心田，完全属于我自己。

可是我乱了方寸，我挑不出来，我无法定义哪一种花色更美好。太过亲近了某一种花就会觉得愧对满城芬芳。

目光随处可依，却很难做到心有所属，花瓣入怀，花语娇旎，每一位佳丽都是芳华无双，难以取舍。

没入一处花海，沁入一处花香，我目光和思想都渐入痴狂。

早春时节，我因为一枝晓梅和一朵迎春而欣喜奔走，想去告诉每个人春华初开的消息！但是，我发现我并不是第一个发现春色的人。不管如何努力，我永远捕捉不到第一朵春花是何时开放的。

花开及早，转瞬即逝。

为何时日催人？因为走得太快。凡夫的脚步如何轻灵，都很难超越时节的安排。

四季皆有景，花开慢倾城。春华是最美的题跋，随着时节的变换，掀起一波波有声有色的生命旋律，打开锦绣斑斓的花之狂想曲。

是爱梅之冷艳，还是爱兰之清雅？是爱桃之夭夭，还是爱樱之曜曜？是爱繁花似锦，还是恬淡如溪？

我不知道，我回答不上来，手足无措，我意乱情迷。

春华葳蕤，夏花暄妍。

花也愈美艳愈成熟，从娇丽初绽，到恣肆明艳，并与时日竞争，多开一分钟，哪怕是一秒。然后静待完美谢幕，为一个季节写下最好的结语。

在这个奔放热烈的夏日，我忽然安静下来。我开始慢慢地品读，细听花之私语，看着深浅花枝在时光更迭中清浅涂鸦。

花香让这个世界变得好小，可以拥抱每一段芬芳温暖的时光，梳理每一寸情绪的肌理。花香又让尘世变得很大，无论走到哪里，都走不出它芬芳的格调。

花香是质地温润的创可贴，没有世上一种伤害是花香治愈不了的。一抹嫣红，一丝雪白，足以慰藉凄风冷雨的伤害。

如果你感到孤独或伤痛，就打开门紧闭的门，到时光里走一走。花香不计较你是否落魄，有多狼狈。世间的一切纷纷扰扰都与它无关，它只负责美好；而一切又都与它有关，它会治愈，会消解世界的任何不均衡，现实的和理想的。

花与花香都善解人意，轻抚着因爱而跌跌撞撞的心灵，在眉梢、鬓边，在唇齿、清眸之间温暖地搁浅。

花香与世间万物都有灵犀，每个人都可以从自己生活层面随意解读，不计较谁的风度更好一些。

自然之华，让人变得美好而平等。每个人都因为满城锦绣而觉得自己仪态万方。

世上或许有许多不平事，唯有花香最公平。

你可以选择喜欢或者不喜欢，无须为这个世界负担什么。

花香也是最让人心安的气质，让俗世变得安宁和明净。细致到撩人心弦，博大到包容一切。

然而，花开又是那样短暂。

我知道，凡是生命，都要回归岁月，花也会老。

岁月匆忙，落花最美。

我目光散了，丝丝缕缕随着落花漫天飞扬。

如果有一种美会让你的心窸窸窣窣地碎裂，那就是落花，含着香，带着笑，承载着各种恋恋不舍的目光，在岁月静好中安静地离去，留下了抹不去记忆芬芳。

花开花落，无论来去，都带着自身特有的花之寄托和情绪，及观花人的各种人间情愫，甚至谱写一段传奇。

所以，才子佳人，缘起缘散，富贵得失，都会有花的参与。

大自然不会辜负任何一片芳华，不是才子佳人又如何？同样可有惜花意。

芳华一朝尽，香径未洒匀。碾入红尘畏思远，欲效颦女葬花魂。——当满城的花雨纷纷扬扬的时候，我神思飘渺，忍不住随口吟哦送别，不介意是否符合诗词的格律。我想，花儿们也不介意。

（图：落花）

还有更好的办法来珍藏这份时光里的芬芳记忆吗？

我会像一个少年，把花瓣夹在书页里，祭奠我将要逝去的青涩和轻狂。

我会像一个诗人，凝炼最美好的意象，谱写成最动人的诗句和意象。

我会像一个哲人，像审视一朵花一样的审视人生，梳理生命的纹路和逻辑。

处在芸芸众生里，这些方式似乎又都有些矫情。

我想，我和我们更像自己，懂得在适合自己的时节努力绽放。迟开一点也没关系，不够华丽也没关系，努力绽放的都是风景。

认真而努力地守护自己的生命花期，这就够了。

然而，千回百转的情绪终是控制不住，我一定要用言语留住它们，集花成篇，以慰痴念。

既然这样，不妨完全纵情一把，让时光的镜头切回千年，我博带青衫，手捻折扇，梦回大宋词人间，成为附庸风雅一文士，聊作词两首，付诸惜花笺：

醉花阴·集花（两首）

一

趵泉①浅斟玉兰盏，寒梅破春暖。倏尔迎春落，垂杨②絮飞，处处桃花眼。

琵琶③声湲梨花断，有海棠初绽。蔷薇漫淹城，芍药还羞，未尽牡丹愿。

二

漱玉④清酌玫瑰晏，榴花香腮畔。深庭百合长，木槿香消，凌霄过夏半。

明湖采蒲轻舸慢，朝葵惜时年。清凉紫菱渚，碧筒⑤相邀，十里藕花见。

我的情愫，爱花人应该读得懂：

一枝寒梅打破了寂静春寒，撩开初春温暖的情愫。趵突泉畔玉兰初开，三五好友相聚，泉水泡茶，品茗赏花，快意人生。迎春花开得太匆忙，垂杨花儿总是满天飞舞。随处绽放的桃花让人目不暇接，满心满眼都是它的影子。

在琵琶泉潺湲的乐声中，梨花唯美凋谢，而海棠开始破蕊竞放。蔷薇花开时淹没了整座城池，让原本艳丽的芍药有些羞惭，若是有了花王牡丹的大气华丽，就不会被蔷薇抢了风头。

漱玉泉边备好了玫瑰盛宴，请友人们品飨小酌，堂前的石榴拂过鬓边，唇齿留香。深庭的百合总是希望开得长长久久，墙边的木槿很快就会凋谢，攀援的凌霄花却能开到仲夏过后乃至整个夏天。

夏日的大明湖风光不可错过，可以架着小舟采菖蒲，慢慢地消磨时光。而朝葵却只向着太阳珍惜光阴。湖中种满紫菱的湖心岛上比较清凉，文人雅士相邀，承袭名人雅士风骨，碧筒饮酒，欣赏湖上十里荷花。

（图：济南百花洲人文雕塑 碧筒饮）

……

词中意境，每个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品读，就像观花一样，不同的人会从不同的角度获得欣赏的愉悦和心得。

虽然不能把每一种花都纳入词中，但花儿们都会懂！这就是它们最美好最泛爱的样子。花之心最真诚。

也没有一朵花会嫌弃我才华不济，哪怕我只是对着繁花词穷呢！

千年风雅，打开了，醉透了时光。

来年，我们还会再见面吗？或许永远不会。每一朵花都会成为过往，即便在同一枝头绽放，也不会是去岁那朵，所以，生命才会如此珍贵。

我又要和每一种花每一缕色彩依依惜别。在时光里，我们曾经有最美好的遇见，然后，我们再也不会相逢。

想起宋祁《玉楼春》里有“且向花间留晚照”一句，就这样在繁花里老去，真的是极美。

赏花，怜花，悟花，而后无花。时光之所以这样美，是因为它必然会流逝。花开花落，岁月醇香。

每个人都在光阴里历练，留下一段繁华过往，或许有遗憾，或许有辉煌，或许有轻狂，或许有沉淀，终究都是生命的熔炼和开合，绽放过，便是最适合自己风景。

遇见一座城池，融入一方锦色，观花，观澜，观人生。醉花，醉泉，醉平生。来过，便值得。

<完>

注释：

①趵泉，趵突泉。

②垂杨：即垂柳。

③琵琶：琵琶泉，也兼指琵琶乐器。

④漱玉：漱玉泉。

⑤碧筒：碧筒饮。济南碧筒饮，据唐代人段成式在《酉阳杂俎》一书中记载：在古代，大明湖的荷花盛开之际，一些官吏、文人，常到湖边避暑，他们把湖中的大莲叶割下来，盛上美酒，然后用簪子将莲叶的中心部分刺开，使之与空心的荷茎相通，然后从荷茎的末端吸酒喝，那滋味，用当时亲身体验过的文人的话说，就是“酒味杂莲香，香冷胜于水”。这就是被唐宋文士传为美谈的“碧筒饮”。

（注：文中图片均为作者手机拍摄。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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